懂你时，你已长眠地下

懂你时，你已长眠地下

梅华

半个世纪以后，青青已经从一个胆小如鼠，不得不接受父母逼迫的小女孩长成了白发斑斑的半老太婆，青青有能力不接受任何人得逼迫了，除非她自己愿意。

2023年8月的一天，青青在家里翻看着曾经的老照片，一张发黄的老照片让青青震惊不已。这是1959年11月份宁夏石嘴山发电厂正式建成发电，工人们背着背篓登上木质的高高的梯子，把煤碳一背篓一背篓倒进高高的锅炉里燃烧，再转化成光电，送到西北各地，送入千家万户。

工人们穿着衣衫褴褛，步伐沉着而坚定，他们面部表情庄严而神圣，没有人对着镜头摆拍，没有人挠首弄姿。说这是当年燃运车间的工人们正在工作，青青的父亲不就是燃运车间的吗？青青问妈妈：“妈妈，你看啊，这是最早电厂发电的时候，燃运车间的工人是把煤炭背上锅炉的啊！”

妈妈拿起照片，仔仔细细看了，说：“这里面没有我，我当年是老师，没有背过煤炭。”青青说：“你是老师当然不需要背煤炭，但是里面一定有我爸爸啊。”妈妈说：“不知道，从没有听你父亲说过，当年他是把煤炭背上锅炉的，或者他说过，我记不住了。”

妈妈继续说：“背煤炭上锅炉已经很好了，当年你爸爸刚刚到达宁夏石嘴山工作的时候，是矿务局的井下挖煤的工人，是天天要下到矿井里的，那才是最危险的工作，是要死人的。因为我在电厂当老师，政府才把你爸爸调到电厂来工作的。”

青青一下子明白了父亲，父亲为什么要她送餐到厂区的最高处，因为青青出生的时候，爸爸应该还在厂区里背煤炭上锅炉，青青10岁的时候，厂区已经有现代化运煤的运输带了啊！10年期间，厂区的建设在突飞猛进地发展，而爸爸是亲身经历的见证人。

青青哭了，爸爸啊，你在世的时候，为什么不告诉我你想要说的呢？你想要我了解电厂的过去，今天和未来，你想告诉我什么是工厂的现代化进程，什么是国家的现代化进程，现代化进程跟最广大，最前沿的劳动人民关联何等紧密，意义何等重大。

太遗憾了，整整半个世纪过来了，青青才开始明白自己的父亲，爸爸实在是文化程度太低，太不懂得表达了。95岁的母亲，看着青青流泪的脸，问：“你哭什么呀，你爸爸背煤碳上锅炉真得没有什么，那个时候我们都很年轻，有那样的工作很好了，我都记不住了你爸爸还背过煤。”

是啊，背煤碳上高炉对爸爸来说算什么苦和累啊，他17岁参军，打了解放战争，22岁去朝鲜，打了韩战，爸爸下过矿井，出生入死，爸爸见过太多太多生死了，他太明白何谓生，何谓死。只是跟爸爸几十年的父女缘分，青青对父亲的了解实在是太少太少了，青青哭了，嚎啕大哭。

青青把妈妈哭得莫名其妙，妈妈说：“你哭什么啊，莫名其妙，爸爸走了，我还活得好好的。”妈妈的话又有把青青逗笑了，青青问妈妈当年逼着青青给爸爸送餐的事情，妈妈是否还记得？妈妈说：”有这样的事情么，我会逼你做你不愿意做的事情，不记得了，没有的事情，你自己乱编。“

青青的妈妈永远是一个有着大智慧的人，爸爸妈妈当年联手对青青的逼迫，只是让年幼的青青认清了自己唯一的人生道路，那就是除了读书尽早离开电厂，尽快离开父母的逼迫，她没有任何道路可行。